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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節 純想即飛,純情即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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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介子喝完酒回來覺得自己並沒有醉,只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溪水之中,星聖女和潘幼雲正在幫忙拉。

星聖女胳膊沒力,但是潘幼雲卻是練過武的,手勁大得多出,一下子就將他從水裏拉了出來,也正是這一下子才把傅介子拉得痛醒過來。

星聖女像是哭過了,剛才和潘幼雲一起說了許多話,她心裏面很矛盾所以一個人出來到這溪水邊上想小心思,正巧看到傅介子酒氣沖天得回來,拉著他一然話沒有說上話,傅介子似乎在生自己的氣,不要她來扶而是徑直栽到了溪水裏面,說的一句漢語好像是“不用你理我。”

星聖女心裏面頓時備感委屈,忙著去拉傅介子的時候又沒拉動,反而把自己也給拉到了水裏面,又急又委屈之下,再也忍不住,竟自哭了起來。她倒在水裏面一身濕,卻又扶傅介子不動,正著急著,潘幼雲過來將她拉上背,右手一下抓在傅介子的腰帶上,一提就給提了上來。

傅介子似醒非醒得被人當雞仔一般給擰回了房子,被人狠狠得摔了一下都不知道。

星聖女在外面站著,沒有進去,潘幼雲將傅介子丟進了房中再才出來,道:“葛妮亞,是不是在想我跟你說的事情?”星聖女幽幽道:“姐姐,我不知道該怎麽辦。”

潘幼雲淡淡笑道:“你先去換身衣服吧,再給那廝也換了。”

星聖女驚疑道:“姐姐,我去方便嗎?”

潘幼雲笑道:“你不方便,難道還要我去?”

星聖女無言,頓了一會兒,道:“就依姐姐所言。”

星聖女回到房間,自己也沒有換衣服,只是稍微擦了一下,就拿著傅介子的衣服去給他換,她和傅介子是同過房的人,按理說並沒有太多的緊張,但是星聖女仍是有些發抖。

她來到傅介子的房裏,傅介子的呼吸聲很重,不似平日裏那麽均勻有致,更何況傅介子是道家的高徒,最講究的就是呼吸吐吶,這些人呼吸起來又深又緩,而且根本就沒有聲音,這些事實星聖女都是知道的,他現在這樣只可能是太累了,但是最近並沒有做什麽很累的事情,就連趕路都沒有,惟一的原因就是傅介子心裏面的包袱太重了。

星聖女突然想到潘幼雲對自己說的一句話:最可怕的是男人的忍性,他們對你平日裏使性子發脾氣一笑置之,不代表他們做夢時不會打你罵你。

星聖女突然開始回想起這過去的幾個月,他偶爾給傅介子一個兩個好臉色看,但是絕大多數都沒有好的態度,她一直沈浸在自己的糾結情緒之中,根本就沒有去顧及傅介子的感受。

想到剛才傅介子喝醉了時說的話,他心裏面對自己肯定已經有很深的怨言了。

星聖女心裏面如潘幼雲所言,真的害怕起來,以前她一直以為這個人會等她愛她,潛意識裏面沒有危機感,只想著自己的心還能不能接受他,可是現在不同了,經潘幼雲一說,她不由開始回想,這個人固然愛自己,呵護自己,可是自己這些日子真的做到了一個愛人擬或情人該做的本份嗎?他愛著自己是因為自己有可愛之處,如果自己這些可愛之處一一消逝,他也許會守著他的承諾,對自己不離不棄,可是心裏面的感情又豈是會受誓言和承諾的約束而永不褪色?

想到這些星聖女都覺得不寒而栗,幸得潘幼雲給她提醒,才沒有與幸福擦肩而過,之前她心裏面還在糾結,想到高附的慘象,兩個聲音在心裏面吵個不停,可是現在卻突然不吵了,她只希望這個人能接納自己,以前他犯下的罪過由自己一人承擔也不無不可,只求他不要對自己變得冷漠。

星聖女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,甚至連潘幼雲都有些覺得不可理喻,你既然喜歡這個人,又不害怕什麽,為什麽還要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嘛?

她是火教的聖女,在小事情上可能看不出來,但是在大的事情上,她卻有著超出常人的理智,感情上和理性上的沖突讓她自己也分不出什麽是感情,什麽是原則理性。而這種理性是那些普通女子很難具備的。

現在出現了大的危機,她心中的這兩個平衡突然被打破,感情上的需求一下子占據了滿個心思,她離不開這個有可能會離開自己的人。

星聖女想到這些,再沒有一絲的臉紅心跳,而是顯得極為平靜,她將傅介子使勁扶起,把身上的衣服除下,再用毛巾擦洗了遍,換上幹衣服。

傅介子兀自未醒。星聖女心事重重,一時也不想離開,伏在傅介子榻邊,枕著他的胳膊竟然睡著了,不知過了多久,外面的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,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摸自己的頭,醒過來見是傅介子。

傅介子迷迷糊糊得見星聖女在一旁,摸到她的衣服是濕的,渾渾噩噩得道:“怎麽濕了?快去換了小心生病。”說完又倒在榻上,砸得榻上一震,繼續睡去。

星聖女聽了心頭一暖,明知他只是夢囈而已,仍是嗯了一聲,這才起身出去換衣服,看來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,就看自己珍惜不珍惜了。

星聖女換了衣服還沒有來得及出來,潘幼雲就過來了,在外面扣門道:“葛妮亞,長老他們回來了。”星聖女慌忙出來,道:“事情怎麽樣了?”

潘幼雲見她的神情頗為欣喜,道:“想好了?”

星聖女嘴角含笑,輕聲嗯了一下,道:“多謝姐姐指點迷浸。”

潘幼雲淡淡笑一下,道:“這些事情以後再說,我把他們攔在了外面,你去見見長老,看事情怎麽樣了?”

正說著,摩柯大師和兀難長老、北聖女一起過來了。

星聖女不由有些緊張,道:“大長老,妹妹,事情怎麽樣了?”

兀難長老看了北聖女一眼,呵呵笑道:“事情進展頗為順利。國王已經答應了。”

星聖女一怔,道:“有沒有什麽條件?”

兀難長老道:“如今塞人攻打得緊,正是互為依托的時候,也沒有什麽條件。惟一的要求便是安息、大夏境內,允許佛教徒傳教,火教中人得盡可能得相助。”

火教頗為排外,這也是在中原失敗的原因,與佛教也有許多教義的不同,佛教講究順從,而火教卻是反叛和抗爭,以求光明和自由,但是現在火教身逢大難,佛教的要求兀難長老已經答應了。

北聖女道:“依教主的安排,由姐姐和我主持覆活場的修建,大長老和傅漢人返回墉城報得消息。”星聖女聽了頓時有些失落,正要開口,卻見北聖女有些狡黠得道:“不過,那個王妃說還有要事和傅漢人商議,所以不能讓他離開,就派了一支人馬與大長老隨行。”

星聖女睕了北聖女一眼,心裏面卻著實慌了一下,見北聖女有意調笑自己,差點兒讓自己在大長老面前丟了醜。

兀難長老道:“覆活場的修建由你們兩人負責,工人由國王派來,由摩柯大師督工。”

星聖女道:“地點呢?”

摩柯大師呵呵笑了一下,道:“就在靈光寺的東北,那裏有一百多畝空地,一天到晚皆能日曬,最合適不過。”星聖女聽是在靈光寺,不由有些意外,潘幼雲道:“那敢情好,你們可以繼續住在這裏。”她言語之間頗為寂寞,也難怪,在身毒國她舉目無親,特別是和自己長一樣的人都沒有一個,走到哪兒都是一個異類。

兀難長老道:“傅將軍呢?我們商量好了,明天一早就走,今天晚上就出城去。”

星聖女一怔,道:“這麽急?”

兀難長老道:“也是為了明天一早就搭上東去的船只,我們火教的事情一天比一天急,你們覆活場的修建也得加快進度。”

星聖女道:“往常我們是一個月修好,現在加快的話,二十天可以完成。請大長老放心。”

兀難長老道:“如此就好。傅將軍呢?”星聖女微微低了低頭,道:“傅將軍剛才出去喝了點兒酒,現在睡了。我去叫醒他。”兀難長老想了一下,道:“算了吧。葛妮亞,這裏的事情全都交給你,包括傅將軍。你可不是讓這裏出什麽亂子。”

星聖女知兀難長老還是有些不放心傅介子,道:“我知道了長老。傅介子那裏我會有分寸的。”兀難長老嗯了一聲,就回房去收拾行李,外面派來的人明天早上趕到。

第二天傅介子醒來的時候兀難長老已經走了,傅介子有些後悔,喝醉了連兀難長老都沒有送,星聖女也不埋怨他,而是像一個小妻子一樣,道:“你以後沒事就別喝了,都摔溝裏去了。”

傅介子有這一點好處,喝過之後自己做的事情大都有一個影子,雖然記不清楚,但多少有些印象,想到昨天喝醉了之後摔到溪裏,而且對星聖女的態度頗為不好,謙意道:“昨天你沒事兒吧?”

星聖女淺淺笑了一下,道:“沒事。我……”星聖女本來想向傅介子說起自己的心事,可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,感覺有些說不出口,正巧北聖女催著工事催得緊,她也就沒說了,道:“一會兒得和摩柯大師去準備覆活場的工事,覆活場是禁地,你也不能去,就在這裏歇著吧。”

傅介子聽這話,好像是老婆出去工作,丈夫在家休息,感覺有著說不出的別扭,可是自己又真的是幫不上忙,不由咕噥一聲,算是答應了。

覆活場占地數十畝,國王派了八百工匠著手,有現成的工事地形圖,星聖女當總監工,北聖女為副手,摩柯大師受護國禪師阿思度的意思來安排具體事務。

傅介子仍是留在靈光寺裏,潘幼雲最想見的就是傅介子,畢竟只有這個人和自己一樣,是來自異國他鄉。潘幼雲將傅介子邀過去吃果漿,果漿這東西畢竟不是牛肉燒酒,架不住頓頓來,再說是甜的,傅介子對這東西有些敬而遠之了,但是潘幼雲邀請,他還是得去。

來到潘幼雲處,潘幼雲根本就沒有準備果漿,傅介子也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,可是愰子都不打一個,見了面還是有些尷尬,潘幼雲笑道:“這裏也沒有外人,我知道你不太願意吃果漿了,所以也就沒有準備。”

傅介子笑道:“知我者,潘娘娘也。”

潘幼雲道:“那麽,葛妮亞呢?”

傅介子不由有些掃興,道:“她還在生我的氣,有什麽辦法。倒是潘娘娘有什麽辦法,可千萬得教教我。”

潘幼雲笑道:“佛語中,有‘純想即飛,純情即墮’之說,葛妮亞從小就是聖女的身份,難免想多情少,理性要比常人多得多,她不會去追求一些欲望等低層次的東西,你想得到他的原諒還得從精神層次去獲得她的諒解。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”

傅介子倒是沒有往這個方面去想,聽潘幼雲一說他也明白了許多,他一直想不通星聖女分明對自己戀戀不舍,可是為什麽就是不能接受自己呢?也許真的如潘幼雲所說,星聖女的精神層面要遠比一般人理性,她也許會一時情迷,但是一旦清醒就會又理性起來,這也是為什麽好幾次她明明說好原諒自己了,可是事到臨頭又反悔的原因。

“依潘娘娘所言,那我應該如何做?”

潘幼雲道:“她不肯接受你,是因為你曾嗜殺不仁,當然是改變這個印象。”說完起身道:“話已至此,你慢慢兒對著菩薩悟吧。”說完提裙起身而去。

傅介子對著幾尊菩薩呆坐了一大會兒,突然似有所悟,起身向幾位菩薩恭恭敬敬得行了個禮,起身去拾畫筆,潘幼雲這裏僅存兩壁,已經被他畫去了一壁,現在另外一壁也難幸免。

傅介子拿來畫筆,也同樣在壁上畫了一副連著的情節性壁畫,皆是他與星聖女相知相交的一些事情,如荒原狼群、精絕大軍、蒲犁孕子、月氏之行等。只是與那副畫殷茵的重點不太一樣。

當天晚上,星聖女很遲才回來,傅介子將她叫到潘幼雲的水榭裏面,道:“你來看。”

星聖女一臉的奇怪,道:“你、你幹嘛?”

傅介子道:“你看這壁畫。”星聖女一看之下不由楞住了,既而默默得垂下頭,一個人蹙眉無言好一陣子,道:“你心裏面怨我麽?”

傅介子淡淡笑道:“怎麽會呢?我是在恨我自己,我知道你是聖女的修為,心裏面有著兼顧天下生靈的大情懷,我一下子害死了那麽多人,這些天也在一直在悔過,摩柯大師有一句話說得很對,入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阿育王前半生犯下滔天罪惡,後半生卻修德行善,如今過去了幾百年,他依舊受到世人的盛譽。以後的日子,我會盡我可能救助身邊每個受苦受難的人,不為修功德,只為贖罪,你願意監督我麽?”

星聖女雖然沒有原諒傅介子,但是卻也已經不恨他了,特別是聽了潘幼雲的話後,所在聽了只覺得渾身輕松,揚頭道:“我願意。”傅介子聽了也不說話,只是沖他深情得點了點頭。

星聖女道:“上面寫的什麽?能念來聽聽麽?”

傅介子同樣是那麽點了點頭,道:“我不懂你們的文字,將來學會你再寫一遍給你。”星聖女會錯了意,急道:“我現在就要知道。”

傅介子也不看那壁畫,深情得看著星聖女,捧住她的小手,輕聲讀了起來:你見,或者不見我,

我就在那裏,

不悲不喜;

你念,或者不念我,

情就在那裏,

不來不去;

你愛,或者不愛我,

愛就在那裏,

不增不減;

你跟,或者不跟我,

我的手就在你手裏,

不離不棄。

來我的懷裏,

或者,

讓我住進你的心裏……

念完的時候,星聖女哭了。這是他近日來第二次哭泣。

星聖女將頭深深埋在傅介子的懷裏,如詩中所說,來到我的懷裏,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裏。不僅星聖女,傅介子自己也有些感懷。

這分明就是一個很狗血的情節問情的故事,但是漢朝的時候卻很稀罕,而且傳承千年到現在還有些女生逼著男朋友給她寫情書,還不要電子檔非得手寫的,可見其頑強的生命力。

情書的做法很高雅,即便是裏面寫了一些很不和諧的東西,也都有著一種情調,沒有身體上的挑逗,沒有欲望上的引誘,純粹是心靈上的一種傾訴,正好合了星聖女這種極端追求精神之戀的女子的心意。

自這一刻,星聖女接受了傅介子,心裏面再也沒有了芥蒂,身子有些發抖得道:“我真怕你會怨我。”傅介子輕輕攏了攏她的鬢角,道:“怎麽會呢,我不是在裏面說過了嗎,不管你對我怎麽樣,我都會一直愛著你,不增不減,不離不棄。”

說到這兒,他深深得吻住了這個姑娘,失而覆得,則當備加珍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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